他拉過一張凳子,讓母親在床邊坐下。
安頓好一切,陳凡才看著母親,眼神變得無比認真,直接問道:
“媽,您剛才在走廊里說的話,還算數嗎?”
張翠蘭的身子微微一震。
她當然知道兒子問的是什么。
“離婚”那兩個字,是她這輩子說過最大逆不道的話,也是她壓在心底二十多年,想都不敢想的奢望。
剛才在眾人面前,被逼到絕境,被兒子的話點燃了所有的委屈和勇氣,她脫口而出。
可現(xiàn)在冷靜下來,面對著這空曠安靜的病房,她的心里又生出了一絲茫然和恐懼。
離了婚,她能去哪?
村里人會怎么戳她的脊梁骨?陳大海那個滾刀肉,會善罷甘休嗎?
她下意識地低下了頭,眼神又變得躲閃起來。
陳凡看出了母親的猶豫和害怕。
他蹲下身,平視著母親,一字一句地說道:
“媽,我知道您在怕什么。
您怕村里人說閑話,怕陳大海耍無賴,怕以后沒地方住,沒飯吃。”
“但是您想想,現(xiàn)在這日子,跟您擔心的那些,又有什么區(qū)別?”
“村里人嘴上不說,背地里怎么笑話我們家,您不知道嗎?
陳大海耍無賴,難道還少嗎?
他把家里的錢和糧食都搬空了,我們不也一樣沒吃沒喝?”
“唯一的區(qū)別是,以前您是一個人受著,沒人撐腰。但現(xiàn)在,”
陳凡的聲音沉穩(wěn)而有力,“您有我。”
張翠蘭猛地抬起頭,迎上兒子的目光。
那雙總是躲閃、被生活磨得黯淡無光的眼睛里,像是被投進了一顆火星,第一次有了光。
她看著眼前的兒子,挺拔堅定,像一棵能遮風擋雨的大樹。
二十多年的委屈,二十多年的隱忍,在這一刻盡數化作了掙脫一切的決心。
她攥緊了粗糙的拳頭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“凡子,媽想清楚了?!彼蛔忠活D,聲音不大,卻帶著砸碎鐵鎖的力量。
“這婚,我離定了!”
“好!”陳凡笑了,笑得燦爛發(fā)自內心。
他等的就是母親這句話。
只要母親自己想通了,那比什么都重要。
“我支持您!”
床上的林芳晴也撐著身子,伸手握住了婆婆冰涼的手,她的聲音很輕,卻同樣堅定:
“媽,我也支持您。以后我們娘仨,好好過日子?!?/p>
婆媳倆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。
張翠蘭看著兒媳蒼白卻真誠的臉,眼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。
她這輩子活得像根草,被所有人踩。
丈夫不疼,兒子以前也不懂事。
沒想到到頭來,最貼心的卻是這個只進門兩年的兒媳婦。